周五六点，北京天就黑了，我、胡老师、朱老师仨编辑下班了，出了出版社大门右拐同路向南走，我们每天下班几乎都同走两百米到十字路口，然后各自回家。
中午的时候，雪像面粉似的，干巴巴的很廉价，被风吹过来似的薄薄地洒了一地，还能只能看到地面上的黑。
这会儿出门儿，灯光下的雪恣意飞扬。
胡老师，朱老师，我们三个相互吐槽着书多难卖。
“天这么好，雪这么好，我们不要说这么倒霉的事儿。上班了可以说说下班的事儿，下班了就别说上班的事儿了。这样不如来一人一句有与诗词歌赋里面连雪和相关的诗词吧？”
朱老师拍手赞成，先来了一句：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胡老师想了想，没想出来。
我们笑胡老师没文化，然后我和朱老师想也没想出来。
胡老师，中戏毕业的；朱老师史学专业的；我是从弃工从文的。朱老师问我们那点儿才思都去哪儿了呢？
是啊，都去哪儿了呢？
这样聊着，快到平时要分别的十字路口，雪还在路灯下飘，我们兴致很高，朱老师说咱们一起往前走散散步吧，到有水果店的十字路口再各自回吧。
我灵光一闪，想起这周做图书营销调研，有个小红书博主曾经给和尚做中介，“做书多费劲儿呀，咱们去当和尚和道士的经纪人，你看朝阳十万仁波切，说明有钱人对这方面需求很大，但靠谱的师傅很少，咱们把偏远地方的靠谱和尚道长介绍过来，收有钱人的中介费，一个就算一万，十万就是10个小目标呀，无本万利啊。”
胡老师明确反对，在老北京人看来这就是诈骗，会被110抓走的。
在胡老师的坚决反对下，这个暴富梦夭折在了襁褓里。
不过他有个好主意：
出版社食堂很好吃，他用老北京有资格当优先当保安的优势，去勾搭社里食堂伙计，然后与我里应外合，每天中午偷食堂饭菜，做成盒饭，卖到对面写字楼，那才是无本万利。
这次轮到我明确反对了，风险大收益低，被发现了还要抓进去至少俩人，还不如做书呢。
啊呸呸呸，我们这帮人怎么就变得只有这么点出息了呢？
我们就继续瞎聊，我说我发现了西红柿炖牛腩的超级懒人做法，又省心又好吃；朱老师指着路边一家老北京烧饼店说这家店椒盐烧饼很好吃；胡老师说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王老师天天来这儿买。
到了水果店，朱老师去店里买了根大葱，说明天周六得早起出趟儿门，周日就可以稳稳地睡到自然醒，然后看稿子了。
我说嗨，还以为你周日要稳稳地做好吃的呢。我工作日每天早上快八点闹钟响了都不愿意起，困，可真到了周末睡饱了，也才八点一刻就自然醒了。
朱老师说你这上班上得都生物钟都规律了，多好啊。
我呸，我不上班生物钟比这还规律。
雪还是纷纷扬扬，十字路口人来来往往。
我们兴致不减，决定继续向南走走，到了胡老师家小区门口，我们就各自回家。
胡老师又叨叨他明年计划做什么怎么卖书，我批评这么好的雪，咱们就别聊糟心事儿了，来，别背诵别人的诗了，咱们一人即兴创作一首诗，三句就行。我先来：
“啊，大雪啊，好大啊！”
“去去去，我们好歹是搞文化的，不要给我们丢人。”
朱老师：“大雪在我心里种下了春天的种子……”
胡老师：“你看这满地的雪，像不像堆积在仓库卖不出去的书？”
朱老师抓了一把雪，打了胡老师一脑袋，连带我也遭殃。
快到胡老师家小区门口，我的脚下一滑，差点儿摔倒，堪堪站稳，迎面走来一对情侣，男生手里拿着烤肠，喂给女生吃。
“胡老师，再往南有个大集你去过吗？”
“我知道。”
“走，大集上有卖烤肠的，咱们吃烤肠去。”
胡老师有点犹豫。
朱老师也劝：“大集上有好多小吃！”
“古有王徽之雪夜访戴，今有仨编辑雪夜访烤肠，不失为一段佳话嘛。”
胡老师同意了：“那咱们就陪朱姐走一圈儿吧，到了大集我请你们吃烤肠。”
于是我们就迎着雪，走过了仨红绿灯，到了大集。大集其实是一大片比停车场还大的露天场地，中间是一座塑料布围起来的简陋大棚，两侧各列了一排熟食店、小吃店。
转了一圈，还有很多商家在营业，都是肉夹馍、羊肉汤这类硬菜，我们已经吃过饭了，这会儿没有食欲了，三分钟就转完了出了门。
胡老师眼神有点暗淡，说这个大集他来过，还是去年年初和前女友一起来的。
胡老师北京小伙儿，一米八多，外向，讨全社人喜欢，我社第一社牛。
我们八卦：“胡老师，你前女友数量有三十个吗？”
“哪有！我初中高中可自卑了，都没谈过女朋友。后来也就谈过几任。”
“哎，你前女友为什么变前女友了呢？”
“这事儿说起来很复杂。”
“啊？不会是你劈腿了被发现了吧？”
“那倒不是。”
“啊，你真劈腿了？！”
“王老师我打死你，我没有劈腿！”
“那你前女友劈腿了？”
“也不是，感情的事儿说起来很复杂……咱们来这个大集走了一刻钟，进来三分钟就走了？还没烤肠？”
人家都说情场失意，职场得意，职场得意，情场失意。可怜的胡老师呀，两个都没得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