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欣赏古琴曲?

Posted by 王钰博 on August 28, 2018

前段时间,一个诗词读书会上,大家聊诗词本身是有韵律的,可以吟唱。 古琴曲有韵律么?为什么听琴曲听的想睡着呢?

为什么听古琴曲老犯困?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们看古琴曲和流行歌曲有什么区别呢?如果我们把《最炫民族风》《南山南》都归为流行歌曲,我们就发现,流行歌曲节奏和旋律很清晰。古琴琴曲节奏?没有。或者说少部分古琴曲节奏明显,大部分节奏不如流行歌曲那么明显。

流行歌曲意象明确。至少都有歌词,比如赵雷《成都》,歌词是:

深秋嫩绿的垂柳 亲吻着我额头 在那座阴雨的小城里 我从未忘记你 成都 带不走的 只有你 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 喔… 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

只看歌词我们就大概知道是在唱恋人离愁别绪。而你听古琴曲,绝大部分是没有词的,比如《广陵散》《高山流水》这两首经典,弹半小时一句歌词也没有。

流行歌曲作用于情绪,古琴曲多弹心境。比如讲《成都》唱离愁,痛仰的《再见杰克》热肠带着冷眼,洒脱不羁。这类一听,就能调动你的情绪出来。古琴曲经典如《平沙落雁》,说是月下沙洲,北雁振翅。少有牵扯到情绪,在心境清明平淡。

古琴特点正是中正平和,清微淡远。需要欣赏者心灵敏锐,感受出不同音细微差异,所表达的意象。即使如聂政刺秦王这样勇猛悲壮的故事,弹出来也是风轻云淡。更不要说《潇湘水云》这样清秀氤氲的曲子了。

需要有些文学素养,能欣赏。每首琴曲都自带文学意象。最简单的古琴练指小曲《仙翁操》,说得道仙翁陈抟,它曲辞有意思:

得道仙翁,得道陈抟仙翁,得道陈抟仙翁。

只这两句重复,一代神仙亲切又诙谐,丝毫没有板正的架子。陈抟是个什么样人呢?

陈抟,字图南,赐号“希夷先生”,为宋初著名道教学者,他继承了汉代以来的象数学传统,并把黄老的清静无为和儒家的修身养性以及佛家的禅观会归一流,对宋代理学有较大影响,后人称其为“陈抟老祖”、“睡仙”等。他创绘的“太极图”、“先天方圆图”等一系列《易》图,成为中国太极文化的源流。

所以,一种比较简单的办法,就是看琴曲的“题解”,其中会讲这首曲子原是何意。理解了背景之后,再看琴曲,就有意思了。

欣赏琴曲之前要知道的常识

琴曲里,有操、引、畅、弄不同题材。有什么不同呢?著名古琴家丁承运《古琴文化与操缦艺术》说:

“畅”有《神人畅》《南风畅》等,“畅”是什么意思呢?六朝的谢希逸说:“达则兼济天下而美畅其道也。”这京是儒家讲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操”是什么呢?所谓“忧愁而作,命之曰操,言穷则独善其身而不失其操也”。就是当人的情绪不好的时候弹出来的曲子叫“操”。

“引”在古代有很多,像《走马引》《神化引》等。所谓“引”就是“进德修业,申达之名也”,也就是能够使君子所修行的德业更进一步的乐曲就叫作“引”。

“弄”,像《梅花三弄》等,这一类的曲目是“性性和畅,宽泰之名也”。所以说古代琴曲跟儒家的思想关系非常密切,受其影响非常大。

所以呢,你看到名字,就大概知道,这首曲子大约在哪些心境范围里了。

但也要注意到,古琴有一个特点,古琴谱只记载了指法,这些指法以某个调演奏。但演奏风格、韵律多寡快慢轻重,都是由当时弹琴者所决定的。所以,听到一首琴曲有很多版本,也不要奇怪,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是不是古人更能欣赏古琴呢?

古代没有手机没有抖音和动漫,会不会他们更喜欢和更能欣赏古琴一些呢?

并都不是这样。琴师董庭兰就是一个例子。盛唐开元、天宝年间,琴界两大流派祝家声、沈家声。董庭兰向凤州参军陈怀古学得了这两家曲调,融合两大流派,他将《胡笳》整理成琴谱。董庭兰青出于蓝,可惜当时西域音乐盛行,宫廷内外民间上下,哪能觅得知音?生活日益窘迫,只有少数几位知交故友理解他。长安米贵,他不得不离开。好友高适一样困顿飘零,二人相逢,高适不禁吟道: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不过诡异的是,唐朝专门有斫琴世家雷氏家族,宫廷御用。唐朝还有最早的琴谱《幽兰》谱子,可惜现存日本。

到了宋朝,特别是徽宗时代,古琴盛行起来。徽宗自己是个古琴骨灰粉。做万琴堂,收天下名琴。至今还有国宝级画《听琴图》,图中徽宗做道士打扮,松下抚琴,仪态入神,旁有童子,有听琴二人。徽宗自己带头cosplay了,古琴也自然发达了~当时流派甚多,百家争鸣。在文人士大夫中,古琴与书法已然是标配。所以我们现在也能在顶级拍卖中看到唐宋琴的身影,动辄上亿。

明朝起家皇帝朱元璋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他儿子们都不差。各个王府都有专门斫琴,现在我们看到好多明朝琴,大部分是他几个儿子主导制作的。这一风气很快自上而下传播开来。朱元璋第十七子朱权,当初支持过朱棣。朱棣成功之后,为了避嫌,朱权开始专注于琴茶。他主持整理了之前历代和当代各种琴谱,最后汇总成册,名为《神奇秘谱》。有多神奇呢?

《神奇秘谱》分三卷,上卷为上卷为<太古神品>,共收十六曲。按朱权所述,此“乃太古之操,昔人不传之秘”,主要收录古老的琴谱。例如尚未分开的唐代《高山流水》。 中卷和下卷统称《霞外神品》,其名取自宋代浙派的《紫霞洞琴谱》,分别收录二十七首、二十一首琴曲,所选取的都是朱权曾经学过的曲子,因而琴谱与上卷略有不同。这部琴谱是中国第一部减字谱琴谱,保存了唐宋琴曲精髓,意义重大。

纵观历史,古琴一直小众又高冷,即使如宋徽宗大力提倡古琴的北宋,古琴依然只流行于当时社会精英的士大夫人群中,不像瓦栏歌舍(宋朝版明星演唱会)那样大众流行。

古琴是很好的,但欣赏不了。有方便办法欣赏么?

开始可以听这两类曲子,一类如《酒狂》《神人畅》这些节奏感强的,另一类如《关山月》《秋风词》《阳关三叠》这些有配词的。比较方便理解。比如,据传《酒狂》为竹林七贤之一的阮籍所做。阮籍所处政治黑暗,身负才华,不能施展。常常借酒浇愁。他喜欢赶辆牛车,车上放大坛酒,他坐车上,牛车走到哪儿,他就喝到哪儿。这首《酒狂》就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写出的。所以你听的时候,甚至会有诗人大醉,踉踉跄跄前行,将倒未倒的意象。

另外一个好办法,则是进入到古香古色的环境中,或者在莽莽松林,高高山峰上。这些都和古琴曲浑然天成。更常用的办法,是晚上沐浴洗漱完,点上一柱香,放上古琴曲子,什么也不想。

也不必特意去追寻曲子意境,不用硬想。深呼吸,体会和感受,琴曲作用也就到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