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Posted by 钰博 on February 18, 2018

回乡

广阔的黄淮平原上,一个和其他村没什么区别的小村庄里,有个瘦小的男孩不愿意也不甘心和祖祖辈辈一样世代与小麦与玉米打交道。

他还没毕业就去了帝都,好男儿志在四方,四海之内皆兄弟,天地之大,何处不是家?!

即使五年后,仍然记得到帝都的第一天,是个晴朗的冬天,拎着行李箱从公交车上下来,来自西伯利亚的冷风高呼在湛蓝湛蓝的天上。 之后穷困到一冬天只吃白菜,或是住着千万豪宅,那天似乎只是这壮丽人生史诗般的开端。

在帝都,他成了慕广陵。有顶帐篷就可以四海为家,带张琴就能浪迹天涯。

“怎么不回家?”“我在的地方就是家。”

生活像个锤子,你的脑袋总是硬不过它。少年豪气,也被岁月这把矬子磨去了不少。

同龄人娶妻生子,买车买房。他还在山脊上,向山顶踽踽独行。

去山顶的路崎岖不平,社会的风猎猎作响,吹得人脸上生疼。

浪迹天涯的日子里,后半夜偶尔会醒来。

过年了,傍晚踏着晚霞回到了村儿里,高高瘦瘦前院大伯的热情招呼,“钰博回来啦?啥时候回来的?”

黑夜从黄淮平原上升起,家乡就此开始,窗外北风呼啸,钰博不是慕广陵,一觉睡到了天明。

睁开眼,红彤彤太阳跳出黄淮平原地平线。又是新的一天。

忆往

高中毕业,博望高中有一个妹子。

高中正门是十字路口,放假那天车来车往,站在路口,望着正门,想她可能在哪幢楼里,哪个教室。

鼓起勇气,进校园,找那幢楼,上三楼,进教室。她并没有在。挨个看桌子,哪个里面有她的痕迹;看后面黑板报,会不会是她画的。

没有她的信息。

下楼,日落西斜,群鸦嘎嘎,黄叶飘过,校园空荡荡。

父母老了,不可挽回的老了。

父母似乎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这个世界里,这个世界里总共几十户人家。母亲坐在饭桌前,每天关心的是菜价和油盐,东家长西家短,以及她儿子女儿的婚事。

母亲还关心江湖派养生,茶不能喝太多,晚饭不能吃太多,肉吃多了也不好,还有很多不好的,要用的时候总记不清楚,只记得记在小本子上了。

父亲当了一辈子货车司机,去年起年检要网上学习,父亲坐在电脑前,戴上老花镜,怕鼠标会咬自己一口似的操作电脑。父亲生气,认为网上学习就是坑老年人,从没考虑过不会电脑的老年人感受。

回家前,母亲电话里再三叮嘱我们过节回来不要带礼物给他们。我便依母亲叮嘱,没给父母带礼物,只给许久没见的朋友们带了自己常喝的小柑普,妹妹带了大理红糖和玫瑰酱,作伴手礼。

母亲唠叨花那么多钱买伴手礼,父亲挣钱多么不容易,冰天雪地里提心吊胆开着车,一天才挣一点。

晚上厨房做饭,和母亲聊天。母亲着急,焦虑,说还有春联没买,还要打扫院子,还要约婶子安排相亲。

我劝她说,老妈你莫要着急,这些事都不是放一天做的,咱们还有好些天时间呢,安排好了一个一个做,能做完。

母亲低头瞅着空气,像偷了糖果被逮着的孩子似的,说事情太多,我身体不好精力不足,记不过来,老忘,昨儿买菜忘了买鱼了。

我便支招,不如记到个本子上,随身带着,做完一件打个对号,这就省心了。一会儿吃完饭,我带你练太极,学会了天天练,身体会慢慢好的。

母亲像个要面子又正好被同学指出写错了字的孩子,说年纪大了,学不会了,练不了。

我不死心,没关系,刚开始都学不会,那十几岁的年轻人也不是一学就会的,我带你练。

母亲又推说,不用,我多吃点吃胖了身体就好了,就有精力了。

家里人都知道,母亲肠胃不好,别人都吃完了,她还在细嚼慢咽,还没吃多少就觉着饱了。

母亲忽然又说,我还是操心太多,什么事儿都是我操心,你爸就知道挣钱,家里事啥也不管。

我安慰母亲,我爸能挣钱就不错了,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

母亲又压低声问我,你那儿到底能挣钱不?人家没学问的一年都挣几十万呢。

我正找着笔记本和笔,说,还成,有学问的人挣的钱更多概率更大。

母亲正色道,没钱人家姑娘怎么愿意跟你结婚?现在彩礼越来越多,挣的钱都赶不上彩礼钱了。趁你爸还能挣,还能帮你还点房贷,抓紧点。

我继续安慰,别担心,你儿子挣的钱虽然不多,彩礼这点钱还是有的。

母亲又说,你都快三十了,别挑了,身边有合适的姑娘就结了吧~你二叔都抱俩孙子呢,我和你爸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终于找到了笔记本和笔,你把平常要做的事儿都记这上吧。对象正找着呢,你别着急,这事儿也不是能急得来的。

母亲看都不看,不用。

母亲开始有成缕的白发了。母亲三十年只在生活在村里这个小世界。她的儿子从上大学,就已经属于外面的世界了。她的儿子要奔向星辰大海,但无论如何,这个小世界养育了他啊。

虚云大师曾愿燃指做大供养,以此功德回向双亲养育之恩。儿子没有虚云大师功德,只愿天下父母安安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