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站桩,在傍晚松林里,师兄们各自练习,师父挨个指点。没风,我体会到了紧张,肌肉紧张。心里给自己说,需要放松了,身心都放松吧,但肌肉不听话,还是紧绷绷。
想想,一群各行各业平时各自忙碌的人,约好时间定好地点,专门练太极,这不就给自己强烈心理暗示,要重视点,不要随意。这时自然会处于紧张状态。
这时候,反倒不着急练,谈谈笑笑,八卦下师兄如何被小师妹推倒,华灯初上,微风沙沙。
这时再站,能坚持十分钟,过了又紧绷绷。放松不下来,心里总想着要放松要放松,要达到放松的状态才好。这时候是放松不下来的,这时候是处于一个执着,这个执着,想尽办法让自己放松。于放松的目的,也是背道而驰。
不若直接想,不练了,反而瞬间松了一点。不会立即松透了,但还是有了裂缝。
功夫全在平时。平时行走、坐卧、起居,都往松松的状态里靠近,那久而久之,自然会松下来。这也是练太极的一个功用,也是目标。可以用来自卫揍人,也可以用来融入日常,让身心更和谐。
可是,如果平常我们都处于紧张状态里而不知呢?
理性之光
进化过百万年,人类成为人类。人类自身是大自然进化与人类社会影响的综合体。我们惯于用意念,用大脑理性思考,来处理纷繁事物。理性塑造了文明,文明重塑了人类。自我能意识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潜意识却是冰山沉于海下。
理性自带反省,理性是光,能探照潜意识,让我们发现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自己。
松林里第一次站桩,身体部位总会有紧张而没开的状态。师兄受,“非用意之久,非用力之久,不能豁然贯通。”加上惯用意念,会不自觉的用意念来关注没开的地方,让这个地方在意念聚焦下,打开,放松。这个放松因为带着意念,所以并不是真松。这时候全身注意力不仅集中于具体部位,还限于一身。
除了关注的具体位置,身上其他部分也处于惯性紧张状态,因为此时你告诉自己,这里没放松,我要努力让这里放松,让全身放松,只会适得其反。
这部分紧张,是日常忙忙碌碌,早上上班赶时间,工作赶工期,晚上下班赶约会。一直处于忙忙碌碌紧赶慢赶的状态。这种状态,让如沐春风不见踪影,给心绷根弦,这根弦虽然不紧,但也一直没松。以至于我们对这种状态习以为常,却不知,生活就像孟子的“攘鸡者”。
攘鸡者
今有人日攘其邻之鸡者,或告之曰:“是非君子之道。”曰:“请损之,月攘一鸡,以待来年,然后已。” 《孟子·攘鸡》
孟老夫子讲攘鸡者悔改的故事,有一个偷鸡贼,每天偷邻居一只鸡,偷习惯了。别人告诉他这不对。他表示悔改,改成每月偷一只,到了明年再停。 孟老夫子本意借此故事告诉我们,知错即改,不必拖延。但生活作为攘鸡者,日日偷你一点又一点的松透,留下日益昏沉的紧张。
夜深渐沉,松林幽暗,你会怎么办呢?
新世界里没有攘鸡者
理性在这时候抵达它的边疆,开始失灵。
关注限于一身,还是陷于自身与世界的二元认知。心里只有自身,注意力自然无处安放。意念浓重,无法放松。
你需要以山河为桩,以天地为桩。
站桩不是自己身体在站桩,而是与天地,与山河,融于一体,山河融于我心,我心自有天地。此时会消解二元认知所带来的局限,扩充自我与天地合为一体,心不必束缚于一肉身,自有天地来安放。
清风拂万壑松林,明月朗朗照大江,自我与天地清透明彻,万物了了分明,何须理性这个探照灯?天地中没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何须再忧虑放松?
《孔子家语·好生》讲一个故事,楚王打猎丢了张精美的弓,随从觉着可惜建议回去找。楚王大手一挥,我楚人丢的,还楚人捡到,何必再去找?孔子听说了,可惜楚王还不够广阔啊,人丢的,人捡到了,何必要局限于楚国人呢?
老子说,失之,得之。虽然传说,光芒闪烁。
放弃了追求,放弃了理性,放弃了目标,无甚挂碍,自然放松,日用而不知。道家说,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乃至于无为。佛家说,放下是舍更是得。异曲同工。
心识上突破二元认知,其他因素就不重要了么?非也。
改变自己or改变世界?
第一序改变,是系统内部的自我调节,有其局限。第二序改变,改变外在环境,进入新系统,以改变认知视角。原来系统内部的问题系统自身尝试百遍无法调节,进入新系统,换个新视野,问题可能迎刃而解。
比如站桩,在室内阴暗角落里,与在山巅松林中,在锦绣山河中,感觉怎会相同?其中关键,则是改变自我与周遭环境的边界认知。而外部环境在你的认知改变过程中,则根据情况起到助推或者抑制的作用。
第一序改变,以专家视角来看,领域边界即是其视野边界。第二序改变不是来自执著的求变,二是来自共享协同的开放态度,这种不需要全局的掌控者,而是明确探索方法,能协同探索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要有志同道合的同修一起修习的重要原因。
小结
理性是锋利的剑,只能交给能挥舞它的勇士。 勇士进入新世界,剑重徒耗力,恶龙已死,要剑何用? 万壑松涛,明月拂岗。让放松成为你本身。